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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路

来源:富平文联 发布时间:2022-02-23 11:53

一入冬,脚底就痒痒,想走走路。

独自一人,快步穿行于县城最繁华的街区,避行人,过红灯,小心路牙子,让久坐的腿脚活动,肠胃蠕动,让身手发发热,再放几个难得的臭屁,感受一下身体还活着、毛孔微张和身在尘世的滋味。上班下班,从家到单位,日日晨起或暮后,走一遍县城无法托起的没落和抑制不住的繁华,20来分钟的行程,刚好。

每一程,大致路过两条景象迥异的街路。先是出小区的一条横街,是条小街,以前叫频阳街。“频阳”是本县古县名,用在一条小街上,当政者觉得可惜了,便换成怀阳街,把“频阳”又用到不远处的一条南北通达的大街上,叫频阳大道,新近才改修的,双向六车道,路面、人行道、道沿等等铺装一新,行车标线也是新喷的,白色标线如薄板一样贴在黑色的沥青路面上,豪阔平坦,看着亮眼,走着舒畅。怀阳街却不同了,窄,路面坑坑洼洼,每隔一年,秋雨后上冻前,将坑洼处裁开,打一片补丁,等明年坏,坏了再补。多少年,已是补丁撂补丁,就是不大修。人行道上,地砖也缺损不少,最要紧的是盲道,断茬最多,有的正抵着电线杆子,纯粹的摆设罢了。反正,我也从未见一个盲人走过,倒是碰见不少明眼的人,走着走着就跌一跤或打个趔趄的。

怀阳街南北两侧,是原省属拖拉机老厂子,已停产倒闭多年。工人早作了鸟兽散,身怀技术的,去了北上广,北汽福田、潍柴仪征,妻儿老小,一并飞去;下苦力的,转到各种工地,或开门办店,单位没了,还得营生;嬉皮耍奸的,或被法网监收,或隐匿暗处,蠢蠢欲动;还有一撮,许是以前的积极分子吧,守个烂摊子,坚壁清野,厂门紧闭,将临街的厂房间隔破洞,草草整出些门面,一边收几个租子,聊寄生活,一边守着这块生蛆的肉,坐等时机。透过斑驳的门缝,见昔日热火朝天的厂区,一片萧条衰败,人迹全无,杂草疯长,成排成行的树木,春来了就绿,秋到了就落,毫不顾忌地,越发茂密。

转过立交,就是人民路。人民路南北走向,北端是县政府,南边原是大市场,是县城的花心心、戏芯芯。再向南,咸铜铁路横亘,如肠梗阻,挡了通道。前几年,城镇化来了,政府下力气,花血本,拆了市场,下穿铁路,上建立交。这立交,算上铁路桥东西三跨,南北四分,虽有点复杂,却是煞费心机,换得通畅便捷。只是外地人陌生人,头一次行走,很难行得通。立交西南,有一骨科医院,常遇见火烧火燎的患者家属问路:“哥,我明明看见那边医院招牌,咋就是走不过去呢?”我心里笑笑,说:“你莫直走。你要西去,得南北走。”然后,手指引着他的眼睛,一路指过去。唉,以前是乡里路弯多,难走;现在是城里路横多,渠渠道道,更难走。

一入人民路,景象、气场大变。怀阳街的门店大都兴味索然,门头冷落,蔬菜店、调味店、大肉店、活鸡店,米面油盐酱醋肉,七味杂陈,袒露着生活的底色。门店街边停放的,多是代步车、三轮车、老式自行车、厢式货车,店员多系围裙,穿着老旧,客人光顾,不愠不喜,问啥答啥,要啥取啥,要买买,要走走,不迎不送,比不得人民路。人民路多光鲜,充盈着时代的浮华。门头年年新装,炫彩吸睛,霓虹射灯,白日雅致亮靓,夜晚七彩耀目。名牌服装店、箱包店、德克士、肯德基、鲜花店、蛋糕店,店口里常站一二店员,脸蛋气质俱佳,冬夏皆短装打扮,招徕行人,有时恨不得拉一街人进去。侧身经过,门道里暖气袭人;朝里一瞥,店堂内灯光如昼,货柜台面、衣装鞋子,到处闪着金属光、玻璃光、皮毛光;更有多家金银首饰店铺,店员统一着职业装,斜挎大红镶金边绶带,身材高挑,气质不凡,店里店外都充盈着珠光宝气。见那气象,若腰里没个万儿八千的,你都没有进店的底气。偶尔进店,便立时有一二店员迎来,喜盈盈亲切切,犹亲人般,巧舌如簧,专拣好听的,讲她的东西多好多好,钱包几乎都要被她舌头叼走似的。

倘遇冬日天晴,正午日暖,人民路上便车水马龙,人流熙攘,闺蜜结伴的、男女拉手的、携儿带女的,搀扶父母的,穿红戴绿,长袍短褂,往来穿梭,左右横织,街路上一时人头攒动,摩肩接踵,水泄不通。大小店里吆喝四起,生意兴隆,顾客试穿试戴,精挑细选,店员打转忙碌,应接不暇,午餐都没空。直到午偏,众人肩背手提,纷纷乘车四散。每一日,人民路都演绎着一场现代的清明上河图。乃人世浮华也。

一位年长的老同事曾教诲我说,平常日子,要吃好些,穿烂些,骑上车子走慢些。我便每日在家与单位之间来回两趟,上班下班,身在其中游走,心却别无他恋,犹如熙攘人群中的独行看客,任繁华落尽,听喧哗消停,不问柴米油盐贵贱,不管时尚变幻流行,只顾吃饱穿暖,在春夏秋冬里,横渡人世。


作者简介:张朝鲜,男,1969年出生,到贤镇人,现供职于富平县政协,喜爱文学创作。